第四十七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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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七章
從慈安堂退出來，葉錦意便拉著川烏問起了祖母病因。
“可是有什麽不妥？”
川烏搖頭。
葉錦意又問：“人為？”
“看著不像。”
頓了一瞬，川烏又道：“老夫人這次發病雖急，可細細診來，確實是久病成頑疾所致。”
“不像是人為。”末了，又連忙補充一句，生怕自己說的不清楚，就被葉錦意給誤會了去。
眼下，川烏已斷診，沒有不妥，也不是人為，葉錦意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。
當務之急是想方設法保下祖母這條命，不讓她在阿父回來前再出現什麽閃失，無論如何也要熬到阿父回來見最後一面才是！
思及至此，葉錦意話鋒一轉問川烏道：“若給你最好的藥材，能保祖母多久？”
川烏也不敢大話，信誓旦旦地伸出一根指頭回道：“一月。”
“最多了？”
“嗯，最多一月！”
這已經是她堵上醫藥世家全部信譽做出的最大承諾了。
葉錦意頷首，隨即叫來管家，讓川烏跟著去取藥材，然後她疾步來到了屋內。
見族中眾人俱在，便將從川烏那裏問來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在場的人。
反正遲早都會如此，倒不如現在就告知，也好讓他們早做打算。
對老夫人，葉錦意本也沒什麽多大的情誼在，若不是看在阿父他仁孝的份上，祖母的病，她根本都不願管。
她說過，她不是聖人，做不到仁民愛物。
她不能摒棄個人物欲，更無法斬斷世俗情仇，她做不到與天相齊，更做不到與道同存。
對祖母，她無情，亦無義，就如同祖母對她，既冷血，又狠心一般。
在原主殘缺不全的記憶中，沒有阿母的疼愛，沒有阿父的陪伴，有的只是周氏的陽奉陰違和祖母的冷眼相待。
她永遠都不會忘了，八歲那年的冬天，老夫人斥責她目無尊長，將她罰跪在那冰天雪地時的場景。
就因為她偷吃了三叔親手給祖母做的湯羹，僅僅為了那一碗湯羹…
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，葉錦意朝病榻上的老夫人遠遠望去。
面色慘白，呼吸微弱，與那日趾高氣昂之人全然不同。
祖母或許永遠都想不到，往日她心心念念維護之人，會在她纏綿病榻之時落井下石；而被她厭惡至極的人，卻在不顧一切地救她出水火。
葉錦意諷刺一笑，收回視線，靜做在旁，只等著川烏送來第一碗保命湯藥。
只是半響過去，都不見川烏身影，葉錦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。
招來身後的田媼，讓她前去看看，卻不想這時從裏間傳來了一陣焦急的呼喚聲。
“阿母，你怎麽了，你不要嚇兒呀！”
是三叔的聲音！
反應過來，葉錦意連忙起身往裏間走。
待走近，才發現老夫人的衣襟上全是剛吐出來的血跡，嚇的後退幾步，趕緊讓人去把川烏給找來。
而她則久久未能從那一片血紅中回過神來。
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死亡，上一次還是在她剛穿過來時的夢裏。
夢裏，田媼的身上也是如此大的一片血紅，蜿蜒的血跡在她虛弱的身後拖出長長的一段，一雙布滿血跡的手，攀在她的裾裙上，嘴裏不停地朝她喊著：“逃…逃….逃…”
“夫人，川烏來了。
夢中的聲音漸漸與眼前的呼喚聲重疊，葉錦意睜開雙眼，看見了田媼那張熟悉的臉。
沒有血跡，也不曾受傷。
葉錦意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。
平下心中驚悸，她朝川烏所在的方向看去，見其眉頭緊鎖，神色凝重，當下便知道大事不妙。
果然，還沒等她開口詢問，川烏便收回右手，起身朝一旁的二叔三叔屈膝一禮後默聲搖了搖頭。
“不可能，絕對不可能！”葉九安驚呼，對川烏充滿了懷疑，“你分明是胡亂診治。”
言罷，匆匆去到外間找來還未離去的醫士，覆請他們重新為老夫人診斷一番。
葉錦意拉過險些被那些人撞到的川烏，瞇了瞇眼，未置一詞退回，坐到了原來的位置上。
等所有醫士皆得出和川烏一樣的診斷後，葉九安立馬像洩了氣的皮球般，“咚”地一聲跪在了地上。
“阿母….”
葉錦意冷哼，三叔平日裏怕不是戲子看多了，而今都快趕得上與那些人相較一二了。
這傷心欲絕的模樣，真的很難跟剛剛悄咪將她攔下，欲盡快將此事了結之人聯系起來。
若不是一早知道，他和祖母因莊子上大著肚子的外室能不能進門這是鬧得不可開交，葉錦意都差點被他這孝順模樣給感動了。
想想真是覺得可笑，祖母一手慣出的好兒子，最後竟為了區區外室氣她至此。
倘若葉錦意沒猜錯，剛他們都在外間之時，祖母應是醒來過，然單獨侍奉在側的三叔死心不改，舊事重提，這才惹得祖母一口血嘔了過去。
不然川烏都斷定能活一月之人，怎偏偏突然就成了這樣。
葉錦意不疑有他，看向地上嚎啕大哭之人的眼神裏也充滿了鄙夷。
也不知她那未來得及見祖母最後一面的阿父，知道此事後，會不會後悔自己為救這些葉府之人而做的犧牲？
十日後，老夫人於慈安堂病逝，老夫人葬禮剛過，葉錦意便收到了高常修傳回的第一封信。
信上簡單將行軍途中發生的事說了個大概後，還提到了公子峋最近的動作。
雖一路行來，公子峋面上並未與葉邵元發生什麽不愉快，但二人之間始終打著肚皮官司，加之他們在行軍策略上意見不統一，漸漸地軍中就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聲音。
高常修恐如此下去會出大事，遂提醒葉錦意，讓她務必小心後院起火。
前線有他在，倒是出不了什麽大岔子，即便是出了，就依之前他和葉錦意商量的那樣，只管將葉父迷暈，帶到安全的地方便成。
可若是後院起火，那他就不能保證還能不能兌現對葉錦意的承諾了。
得到高常修的指示，葉錦意便不敢再掉以輕心。
除小心打探宮中消息外，還放下身段另去求見了一人。
方有禮在披香樓見到女扮男裝的葉錦意時，差點沒被眼前的那抹亮色勾去了魂。
沒想到，往日裏明艷張揚的人扮起男子來，竟是如此的不可方物。
他家公子 ，艷福不淺嘛！
魂不守舍地隔著一張桌案坐下，方有禮的視線仍停留在那張美輪美奐的臉上。
一旁的蓮心見狀，連忙重重地咳了一聲，這才讓那色膽包天的人收回了視線。
反應過來自己失了禮，方有禮慚愧一笑，待平覆下心中漣漪後，這才溫聲問道：“不知夫人今日找方某來，所謂何事？”
約在這風月場所，看來葉錦意要說之事，旁人聽不得也見不得！
果然，如方有禮篤定的那般，葉錦意一開口便提到了朝堂。
“那日在葉府聽大人對阿父說的那些話，小女有些不明，想問問大人，為何要如此相幫葉家？”
葉錦意倒也不掩飾，上來便開門見山地問到了關鍵。
她今日前來，就是為了探一探這個方有禮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。
在君上面前提出讓阿父輔佐公子峋的是他，回過頭讓阿父小心提防公子峋的也是他，前後態度矛盾不一，實在很難讓人對其完全信服。
若不能知道他到底是敵是友，葉錦意怎麽可能輕易將如此重要之事委托。
“夫人多慮了，方某完全是出於好心，我敬重葉將軍的為人，自是不願他落入小人之手，故而才會好言相勸。”
“至於夫人擔心的立場問題，方某只能說，就算沒有方某進言，君上最終還是會讓葉將軍隨公子峋一道前往邊境。”
“所以，這並不能代表方某個人的立場，且方某為人光明磊落，從不會做出兩面三刀之事，這一點，方某還是有那麽一點自信在的？”
誠誠懇懇將自己的立場擺在葉錦意面前，方有禮借著喝茶的間隙，拿眼往對面那人的臉上看去，見其在聽了自己的這番陳述後並沒有多大的震驚，他有些搞不明白了。
難不成，這不是試探，而是要答案來了？
然還沒等他弄明白葉錦意今日之意圖，就在對面之人像下了什麽天大的決心般，深呼吸一下後，鄭重起身，朝他行了一禮。
這一禮不大，卻嚇的方有禮“騰”地一下從軟席上站了起來，邊微微虛扶一把，邊念念有詞道：“誒…誒…誒…夫人這是作甚，如此大禮，過了，太過了！”
額上冒出薄薄汗意，他虛扶的手僵在了原地。
只因他聽見那好聽的聲音再一次響起，誠誠然道：“還請大人垂憐，佑我阿父後方無虞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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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慈安堂退出來，葉錦意便拉著川烏問起了祖母病因。
“可是有什麽不妥？”
川烏搖頭。
葉錦意又問：“人為？”
“看著不像。”
頓了一瞬，川烏又道：“老夫人這次發病雖急，可細細診來，確實是久病成頑疾所致。”
“不像是人為。”末了，又連忙補充一句，生怕自己說的不清楚，就被葉錦意給誤會了去。
眼下，川烏已斷診，沒有不妥，也不是人為，葉錦意也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。
當務之急是想方設法保下祖母這條命，不讓她在阿父回來前再出現什麽閃失，無論如何也要熬到阿父回來見最後一面才是！
思及至此，葉錦意話鋒一轉問川烏道：“若給你最好的藥材，能保祖母多久？”
川烏也不敢大話，信誓旦旦地伸出一根指頭回道：“一月。”
“最多了？”
“嗯，最多一月！”
這已經是她堵上醫藥世家全部信譽做出的最大承諾了。
葉錦意頷首，隨即叫來管家，讓川烏跟著去取藥材，然後她疾步來到了屋內。
見族中眾人俱在，便將從川烏那裏問來的話一五一十的告訴給了在場的人。
反正遲早都會如此，倒不如現在就告知，也好讓他們早做打算。
對老夫人，葉錦意本也沒什麽多大的情誼在，若不是看在阿父他仁孝的份上，祖母的病，她根本都不願管。
她說過，她不是聖人，做不到仁民愛物。
她不能摒棄個人物欲，更無法斬斷世俗情仇，她做不到與天相齊，更做不到與道同存。
對祖母，她無情，亦無義，就如同祖母對她，既冷血，又狠心一般。
在原主殘缺不全的記憶中，沒有阿母的疼愛，沒有阿父的陪伴，有的只是周氏的陽奉陰違和祖母的冷眼相待。
她永遠都不會忘了，八歲那年的冬天，老夫人斥責她目無尊長，將她罰跪在那冰天雪地時的場景。
就因為她偷吃了三叔親手給祖母做的湯羹，僅僅為了那一碗湯羹…
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，葉錦意朝病榻上的老夫人遠遠望去。
面色慘白，呼吸微弱，與那日趾高氣昂之人全然不同。
祖母或許永遠都想不到，往日她心心念念維護之人，會在她纏綿病榻之時落井下石；而被她厭惡至極的人，卻在不顧一切地救她出水火。
葉錦意諷刺一笑，收回視線，靜做在旁，只等著川烏送來第一碗保命湯藥。
只是半響過去，都不見川烏身影，葉錦意總覺得有些不對勁。
招來身後的田媼，讓她前去看看，卻不想這時從裏間傳來了一陣焦急的呼喚聲。
“阿母，你怎麽了，你不要嚇兒呀！”
是三叔的聲音！
反應過來，葉錦意連忙起身往裏間走。
待走近，才發現老夫人的衣襟上全是剛吐出來的血跡，嚇的後退幾步，趕緊讓人去把川烏給找來。
而她則久久未能從那一片血紅中回過神來。
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死亡，上一次還是在她剛穿過來時的夢裏。
夢裏，田媼的身上也是如此大的一片血紅，蜿蜒的血跡在她虛弱的身後拖出長長的一段，一雙布滿血跡的手，攀在她的裾裙上，嘴裏不停地朝她喊著：“逃…逃….逃…”
“夫人，川烏來了。
夢中的聲音漸漸與眼前的呼喚聲重疊，葉錦意睜開雙眼，看見了田媼那張熟悉的臉。
沒有血跡，也不曾受傷。
葉錦意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。
平下心中驚悸，她朝川烏所在的方向看去，見其眉頭緊鎖，神色凝重，當下便知道大事不妙。
果然，還沒等她開口詢問，川烏便收回右手，起身朝一旁的二叔三叔屈膝一禮後默聲搖了搖頭。
“不可能，絕對不可能！”葉九安驚呼，對川烏充滿了懷疑，“你分明是胡亂診治。”
言罷，匆匆去到外間找來還未離去的醫士，覆請他們重新為老夫人診斷一番。
葉錦意拉過險些被那些人撞到的川烏，瞇了瞇眼，未置一詞退回，坐到了原來的位置上。
等所有醫士皆得出和川烏一樣的診斷後，葉九安立馬像洩了氣的皮球般，“咚”地一聲跪在了地上。
“阿母….”
葉錦意冷哼，三叔平日裏怕不是戲子看多了，而今都快趕得上與那些人相較一二了。
這傷心欲絕的模樣，真的很難跟剛剛悄咪將她攔下，欲盡快將此事了結之人聯系起來。
若不是一早知道，他和祖母因莊子上大著肚子的外室能不能進門這是鬧得不可開交，葉錦意都差點被他這孝順模樣給感動了。
想想真是覺得可笑，祖母一手慣出的好兒子，最後竟為了區區外室氣她至此。
倘若葉錦意沒猜錯，剛他們都在外間之時，祖母應是醒來過，然單獨侍奉在側的三叔死心不改，舊事重提，這才惹得祖母一口血嘔了過去。
不然川烏都斷定能活一月之人，怎偏偏突然就成了這樣。
葉錦意不疑有他，看向地上嚎啕大哭之人的眼神裏也充滿了鄙夷。
也不知她那未來得及見祖母最後一面的阿父，知道此事後，會不會後悔自己為救這些葉府之人而做的犧牲？
十日後，老夫人於慈安堂病逝，老夫人葬禮剛過，葉錦意便收到了高常修傳回的第一封信。
信上簡單將行軍途中發生的事說了個大概後，還提到了公子峋最近的動作。
雖一路行來，公子峋面上並未與葉邵元發生什麽不愉快，但二人之間始終打著肚皮官司，加之他們在行軍策略上意見不統一，漸漸地軍中就出現了兩種不同的聲音。
高常修恐如此下去會出大事，遂提醒葉錦意，讓她務必小心後院起火。
前線有他在，倒是出不了什麽大岔子，即便是出了，就依之前他和葉錦意商量的那樣，只管將葉父迷暈，帶到安全的地方便成。
可若是後院起火，那他就不能保證還能不能兌現對葉錦意的承諾了。
得到高常修的指示，葉錦意便不敢再掉以輕心。
除小心打探宮中消息外，還放下身段另去求見了一人。
方有禮在披香樓見到女扮男裝的葉錦意時，差點沒被眼前的那抹亮色勾去了魂。
沒想到，往日裏明艷張揚的人扮起男子來，竟是如此的不可方物。
他家公子 ，艷福不淺嘛！
魂不守舍地隔著一張桌案坐下，方有禮的視線仍停留在那張美輪美奐的臉上。
一旁的蓮心見狀，連忙重重地咳了一聲，這才讓那色膽包天的人收回了視線。
反應過來自己失了禮，方有禮慚愧一笑，待平覆下心中漣漪後，這才溫聲問道：“不知夫人今日找方某來，所謂何事？”
約在這風月場所，看來葉錦意要說之事，旁人聽不得也見不得！
果然，如方有禮篤定的那般，葉錦意一開口便提到了朝堂。
“那日在葉府聽大人對阿父說的那些話，小女有些不明，想問問大人，為何要如此相幫葉家？”
葉錦意倒也不掩飾，上來便開門見山地問到了關鍵。
她今日前來，就是為了探一探這個方有禮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。
在君上面前提出讓阿父輔佐公子峋的是他，回過頭讓阿父小心提防公子峋的也是他，前後態度矛盾不一，實在很難讓人對其完全信服。
若不能知道他到底是敵是友，葉錦意怎麽可能輕易將如此重要之事委托。
“夫人多慮了，方某完全是出於好心，我敬重葉將軍的為人，自是不願他落入小人之手，故而才會好言相勸。”
“至於夫人擔心的立場問題，方某只能說，就算沒有方某進言，君上最終還是會讓葉將軍隨公子峋一道前往邊境。”
“所以，這並不能代表方某個人的立場，且方某為人光明磊落，從不會做出兩面三刀之事，這一點，方某還是有那麽一點自信在的？”
誠誠懇懇將自己的立場擺在葉錦意面前，方有禮借著喝茶的間隙，拿眼往對面那人的臉上看去，見其在聽了自己的這番陳述後並沒有多大的震驚，他有些搞不明白了。
難不成，這不是試探，而是要答案來了？
然還沒等他弄明白葉錦意今日之意圖，就在對面之人像下了什麽天大的決心般，深呼吸一下後，鄭重起身，朝他行了一禮。
這一禮不大，卻嚇的方有禮“騰”地一下從軟席上站了起來，邊微微虛扶一把，邊念念有詞道：“誒…誒…誒…夫人這是作甚，如此大禮，過了，太過了！”
額上冒出薄薄汗意，他虛扶的手僵在了原地。
只因他聽見那好聽的聲音再一次響起，誠誠然道：“還請大人垂憐，佑我阿父後方無虞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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